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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九○年五月十二日,一辆载着四川省地矿局一分队四十六人的长途客车,从四川省名山县出发了,拉开了西征《西藏昌都八宿、松宗1:20万图幅区域地质调查》的序幕。
(一)
从唐古拉山流下来的怒江水,劈山掘道,奔到八宿、松宗时,已将沿江两侧的山峰大多冲刷得如刀切了。八宿、松宗境内,人烟稀少,除川藏公路通过外,其余地区通行极为困难。
峰峦起伏、悬崖绝壁比比皆是,直上直下3000米有余。曾在昌都、洛隆1:20万区调图幅工作中见识过西藏海拔、深切割地形的这四十六人,也为八宿、松宗的恶劣地形惊得伸出了舌头。用一位老地质的话来说,“我在区调队工作已三十来年,西藏图幅我也工作过,但从未遇到象今年工作这样艰辛、危险的”。
“既然来了,就要象来的样子”。分队党支部书记、指导员田报庆,分队长刘振昌同志这样说。
来了的样子是什么,他们没有解释,也没有时间解释。只看见他们在当地政府和藏族同胞的大力支持下,踏过齐腰深的积雪,涉过寒冷刺骨的冰水;看见他们用溜绳越过云雾飘绕的山涧,用树棒筏子渡过风吹浪翻的然乌湖;看见他们在怒江两岸的峭壁上用铁锤砸出一个个脚窝,在岩洞中点燃一堆堆野火…
就是这个样子。
从春末到秋初,四十六人重重的脚步,踏醒了几百年来酣睡不醒的怒江,于是怒江睁开眼睛吃惊地望着似乎着了魔的人们。
(二)
同任何一个区调队野外分队在任何一个野外工作年度开始时遇到的问题一样,四十六人的队伍来到西藏昌都八宿县,首先遇到的便是住房、运输、民工、马匹费用等问题。分队领导一到住地就前往当地政府汇报、请示。八宿县县委书记觉娃、副县长李加义等领导同志听了情况后,当即向各区乡干部指示:地质队来这里工作是支援西藏建设,帮助我们脱贫致富的,他们的工作是重要的,要在各方面给予大力支持。
六月二十八日,107组结束八宿一带的工作,需用马转移。时值农忙,雇马相当困难,县委书记觉娃和副县长李加义得知这一情况后,亲自到县城外的村庄联系民工和马匹,及时解决了小组困难。
洛隆县统战部长岗珠、县工作组成员扎西江措、腊久乡贡嘎书记,孔尼乡长等亲自到村寨组织民工、马匹,帮助在这一地区开展工作的103组提前完成了野外生产任务。
八宿县人大代表、丁卡村小学教师布哈,主动腾出学校的部分房子给在这个地区工作的101组住宿,无偿地给小组背水、劈柴等。当村干部不在时,他就积极主动地组织当地群众为小组解决民工、马匹等。
104组要在玉卜乡之北5000多米的高山上落实一处铅矿点,需要当地民工协助。但正值青稞灌水季节,老乡很忙。乡长扎西知道后,亲自找到一位熟悉这里地形的民工说:你先去给地质队带路,我派人帮你家的青稞灌水。民工乐意地接受了带路任务,使小组取得了好的找矿效果。
六月二日,101组准备从岳巴村搬迁到新的工作区,天上下着大雪。途中又要翻越积雪齐胸的岳拉撮哈雪山。岳巴村村长亲自带领民工走在前面开路,此情此景,感动得小组的同志流下了眼泪…
(三)
都说地质工作者吃的是“良心饭”。在荒无人烟的深山老林、幽谷深沟,又有谁能知道手中的铁锤是否敲在了应该敲的地方呢。
的确,如果没有严谨的科学态度,没有强烈的工作责任感,没有对地质工作的热爱,没有吃苦耐劳的艰苦奋斗的精神,也许有些地质工作者完全可以昧着“良心”地在平坦的地方随随便便地敲敲打打。然而,他们毕竟是人民培养的地质工作者,他们的“良心”促使他们在人迹罕见的风雪高原,江水滔滔的怒江边上留下深深的脚印。这里摄下的几组镜头或许能说明地质工作者的“良心”吧。
镜头一:104组在工作区内发现多处矿点,可是矿点多数出露在雪线旁。那儿每五至六分钟就发生一次雪崩,震声如雷,雪雾茫茫。组长刘廷忠为了收集到第一手资料,对雪崩进行了细心的观察,发现了规律,多次趁着雪崩间隙,爬到矿点敲下了宝贵的样品。一次敲样时,一小块矿石飞起来击中他的头部,流血满面,但他仍然坚持把样品背了下来。刚回到出发地,又一声山崩地裂的巨响,雪崩又发生了,在下面等待他的助手流着泪称他这五分钟的行动是“浓缩了的五分钟的人生”。
镜头二:图幅测区内地形险峻,崖陡谷深,多数地方马匹无法通行,有时连人也无法攀越。于是,他们强留下一人看守帐篷,其余的人带上干粮、电筒等一身轻装上山突击工作。饿了,啃一口干粮;渴了,抓一把冰雪,喝一口沟水;晚上住进岩窝或牛棚,点燃一堆堆野火和衣躺(蹲)在地上翻来覆去烤“二面黄”。如遇到野兽经常出没、白骨成堆,连当地藏民都极少进去的深山沟时,他们就鸣枪开路。据统计,这个分队有的小组在野外的几个月工作中,只有十五天利用马来代步,其余时间都是靠脚、手,走或爬过来的。
镜头三:老工人严洪俊,正忙于野外生产,突然收到“父亲病故,速回”的加急电报。他知道,如果这时不赶回家中,那是永远也看不到自己的父亲了。可是,看到小组生产任务这样紧,他强忍悲痛,把两封加急电报悄悄揣进衣袋,仍然坚持上山工作。
镜头四:老工人袁万明,一连三天拉肚子,人都变了样,脸色腊黄、眼睛下凹、说话无力,可他仍然瞒着小组的同志照常争路跑远样多的水沟淘取砂样。小组的同志发现他的病情严重,要送他到医院治疗,他却“赖”着不走,说,我不能给小组增加负担,更不能让小组的工作受到影响。
…
四十六个人,每个人都有无数个镜头,每个镜头都摄下感人心肺的画面。他们拖着带病的身子,强忍着巨大的悲痛,在那一堆堆野火面前,浓缩着漫长的人生,人们到底为了什么?
是“钱”吗?55岁的老组长、地质工程师罗克珏含着热泪激动地说:“我到西藏野外工作,是为祖国的地质事业发一点热。在今年的野外工作中,我八次翻过了5000多米的高山,爬雪山、涉冰河,历尽艰辛,有几次险些进了“鬼门关”,但我获取了丰富的第一手地质资料,新发现了具有地质意义的化石点。可是,有的人说我是想到这里挖“黄金”,但我的孩子们有的已有了自己的工作,我爱人也在队上工作,难道我还会为了这几个钱到这里来冒险吗?”这就是一个老爬山匠的回答。地质工作者对群山的热爱,对地质事业的热爱,是不能用“金钱”来衡量的。
(四)
“苦吗?”
“苦。苦得发涩。”他们毫不隐瞒生活中工作中的苦味。他们也是人,是人就有过幸福生活的期望。特别是刚刚从岩洞里或牛棚中的野火堆前,从雪崩后那迷漫的雪雾里,从齐腰深的积雪中,从怒江两岸的悬岸峭壁间,从树棒扎成的筏子走下来的他们,这种期望更显得强烈。
“还去吗?”
“还去。只要图幅野外地质工作还没完,只要还是爬山匠,只要能爬山,就还要去。”他们也毫不羞涩毫不犹豫地吐出了说是心声也可,说是豪言壮语也可的这么几句。从他们那刚毅的眼神中可以看出,这绝不是假话。
一位给小组赶马的民工说:“我给噶厦(西藏旧政府)官员赶过马,也给金珠玛米(解放军)赶过马,但现在给你们地质队赶马我吃的苦头是最多的。”
他们翻过一页又一页的危险和艰苦,面对青海化探队一位五十多岁的老工程师说的:“你们的吃苦精神是中国地质界第一流的”赞语淡淡的一笑。因为他们知道更重要的是,自己是地质工作者,而且还是地质工作者中的区调工作者,这是尖兵中尖兵。
1991年2月